特斯拉已经和中国深度绑定。
文 |NYT
编译 | 魏然
2020年1月7日，马斯克搭乘私人飞机专程赶往中国，参加特斯拉上海临港工厂的Model3交付仪式。
当活动进行到现场播放音乐，马斯克随意尬舞几下的时候，越跳越兴奋的马斯克甩出了手中的麦克风，脱掉上衣，更加激情地扭动起来。
在交付仪式上，马斯克激情脱衣
马斯克有理由疯狂庆祝。几年前，特斯拉濒临破产，而现在，一个超级工厂只用了1年多的时间就拔地而起。
中国可以为特斯拉提供极具性价比的零部件和高效的产业工人，而中国也需要特斯拉作为引擎来启动其初创的电动汽车产业。
特斯拉上海工厂如今可以占据特斯拉全球交付量的一半以上和大部分利润。
起初，马斯克似乎在这种“政府和外国商人”的关系占据了上风，从中国获得了很少提供给外国商人的让步。但随着特斯拉被竞争对手赶上，甚至超越，马斯克似乎要陷入新的困境之中。
特斯拉在中国的转变也使马斯克与中国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NYT的采访显示，马斯克即在美国获得补贴，也从政府的慷慨中获利。
依靠加州对交通领域的排放政策，特斯拉通过出售碳信用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在进入中国市场后，“双积分”政策也让特斯拉赚得盆满钵满。
这一系列事件的背后，又有着怎样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既得利益
在经历了中国市场给特斯拉带来的丰厚收益后，马斯克感受到了巨大的竞争压力。
马斯克1月24日表示，若不设贸易壁垒，中国汽车制造商将“摧毁”大多数全球竞争对手。这凸显了这家美国电动汽车市场领军企业所面临的来自比亚迪（BYD）等中国竞争对手的压力，电动汽车制造商正竞相向全球扩张。
但是对于马斯克来说，特斯拉已经和中国深度绑定，无法轻易摆脱。在中国电动汽车企业开始价格战的时候，特斯拉也没有袖手旁观，而是积极参与。对于电动汽车行业来说，大家几乎一致地认为特斯拉具有很强的降本空间。
而在美国，国会议员们则担心马斯克和中国过从甚密。作为特斯拉的掌舵人，马斯克还拥有SpaceX（手握五角大楼的合同）、星链、社交媒体X等重要资产。
“埃隆·马斯克对中国有着深厚的财务关联——包括他在上海的工厂。”民主党参议员、参议院情报委员会主席马克·沃纳表示。
参议院情报委员会主席、民主党参议员马克·沃纳（左）
在美国人的眼中，马斯克在几次国际争端中都站在了中国一边为其辩护。
对于这类的质疑，马斯克和相关公司都没有回应。在NYT的DealBook峰会上，马斯克于11月29日表示，“每家汽车公司”在一定程度上都依赖中国市场。他还否认了有关SpaceX和Starlink的担忧，称它们不在中国运营，几家公司不应该混为一谈。
但在7月份与两位国会成员的在线对话中，他更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他承认自己在中国有“一些既得利益”。
特斯拉的中国首胜
在加州，特斯拉得到了监管政策的支持。
自从2008年推出第一辆汽车以来，特斯拉一直通过向无法达到减排目标的汽车制造商出售碳信用额度获利。
根据加州州长加文·纽森的办公室的数据，到2023年底，这些碳信用额度已经价值37.1亿美元。
马斯克淡化了特斯拉对政府援助的依赖，但前加州排放监管机构负责人阿尔贝托·阿亚拉表示，这项政策帮助了特斯拉在困难时期生存下来。
另一位前加州监管机构负责人克雷格·塞格尔表示，特斯拉在排放法规方面进行了大量游说，试图使其偏向有利于特斯拉的方向。
特斯拉希望能在中国复制加州的成功。
特斯拉游说代表格雷斯·陶（陶琳，特斯拉公司全球副总裁，总体负责大中华区政府事务、公共关系、市场与品牌等，曾任特斯拉公司中国区副总裁）与总部位于洛杉矶和北京的环保非营利组织能源与交通创新中心（Innovation Center for Energy and Transportation，简称iCET）的人员进行了会面。
这个组织曾与特斯拉接触过。根据非营利组织记录并与《纽约时报》分享的内容，他们讨论了在中国共同推动排放法规的计划。
iCET的执行主任安丰（音译，Feng An）表示，特斯拉“需要在中国取得成功”。但他补充说，中国官员最初持怀疑态度，因为这项政策有可能“畸变”为传统汽车制造商资助电动汽车公司。
根据《纽约时报》获得的活动资料和电子邮件，他（安丰）的团队帮助安排了与当时在美国的特斯拉游说代表肯·摩根（Ken Morgan）的会议。2015年，摩根与三个中国城市的官员会面，宣扬加州的排放法规是如何促进电动汽车。（NYT指出，陶琳和摩根先生最近离开了特斯拉，未回复相关问题。但目前领英上陶琳还显示是特斯拉全球副总裁）
部分地方官员希望说服特斯拉在他们的城市建厂。当时在iCET工作的玛雅·本·德罗尔（Maya Ben Dror）在给摩根的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这种兴趣可能“潜在地被利用”来促进政策的推动。
2014年，时任加州州长杰里·布朗与解振华签署了气候变化协议。
安丰表示，他带领了两组中国地方官员访问了特斯拉位于加州的办公室。另外，他补充说，特斯拉和马斯克与iCET之间没有金钱往来。他和玛雅·本·德罗尔认为排放方案是合理的环保政策。
作为一家电动汽车公司，特斯拉既有绿色属性又能带动产业发展。
2009年，美国能源部部长朱棣文和中国国务院副总理刘延东同意加强在气候变化和清洁能源科技领域的合作，并宣布成立中美清洁能源联合研究中心（CERC），中美两国从此开始在零排放汽车政策和学术研究领域展开密切合作和信息交流。
两年后，在州长杰里·布朗执政期间，加州与中国开展了更频繁的互动。加州空气资源委员会（CARB）的现任和前任官员多次访问中国，探讨零排放汽车政策在洛杉矶市减少雾霾方面的作用。
2015年8月20日，来自中国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工业和信息化部、财政部的联合代表团与加州空气资源委员会的官员和包括特斯拉和比亚迪等在内的跨国汽车公司高管，在阿西洛马详细探讨了加州和中国可能出台的零排放汽车法规的优缺点。
（以上内容为编辑补充）
排放法规最终也吸引了官员们的兴趣。排放法规更加高效，可以节省政府的开支。
2017年，中国采纳了这项政策。
2017年9月28日，工业和信息化部、财政部、商务部、海关总署、质检总局联合公布了《乘用车企业平均燃料消耗量与新能源汽车积分并行管理办法》。中国开始试图通过建立积分交易机制，形成促进节能与新能源汽车协调发展的市场化机制，并于2018年4月1日开始施行。
（以上内容为编辑补充）
这可能是特斯拉在中国取得的第一个重大胜利。
创纪录的工厂
马斯克不希望与中国本土企业分享在华公司的股份，这一要求也被满足。这应该算是特斯拉的第二次胜利。
不久之后，上海击败了其他竞争者，成为特斯拉首个中国工厂落地城市。当时的上海市领导无疑起到了关键作用。他曾访问过特斯拉在加州的工厂，此行还包括与加州州长布朗等人讨论气候合作的会议。
据官方媒体报道，马斯克提议在两年内建成工厂。而中国领导则说他们可以在一年内完成 ——实际上也实现了这个目标。
“这甚至比以往我们所见到的中国速度还快。”咨询公司Sino Auto Insights的负责人涂乐表示，
政府官员采用了“非常有创意但谨慎的方法”来迎合特斯拉的愿望，陶琳告诉媒体，并补充说她“深受震撼”。
2019年12月23日，据路透社援引知情人士消息，特斯拉已经与中国的多家银行达成数额约100亿元人民币（约14亿美元）的5年贷款协议，合作银行包括中国建设银行、中国农业银行、中国工商银行和上海浦东发展银行。
自特斯拉上海工厂开工以来，中国的银行已经3次向特斯拉提供贷款支持。2019年3月，特斯拉对外宣布与中国多家银行签署协议，将在12个月内为上海超级工厂的建设贷款35亿元人民币。10月，特斯拉在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网站披露消息，已与招商银行签署融资协议，包含50亿元人民币的12个月无担保贷款。
结合本次100亿人民币的贷款，特斯拉如今在中国公开的资金支持已经达到185亿。
拆解过特斯拉、参观过特斯拉工厂的汽车官员Huang Yonghe表示，这笔交易对中国来说是有意义的。
他认为中国可以改进，建立一家高效的外资工厂，成为一个“鲶鱼”。特斯拉还为中国供应商创造了市场。特斯拉上海工厂使用的95％的零部件都是本地采购的。
在一大批因为特斯拉获益的中国供应商中，最为出名的就是电池企业宁德时代。
在美国，松下是特斯拉的电池合作伙伴。但是在进入中国之后，特斯拉开始使用宁德时代的电池。宁德时代也逐步发力成为全球最大的电池制造商。
高效的中国工人
在上海工厂投产之前，佛蒙特工厂是特斯拉的主要产能。但由于产能迟迟无法满足订单需求，马斯克有时不得不睡在佛蒙特工厂的地板上以展现强硬的态度。
特斯拉位于佛蒙特的工厂
但是在中国，马斯克不需要这样的表态。中国工厂的高效让马斯克将其视为特斯拉的巨大优势。
据两位前员工透露，工人们会连续工作四天，每天12小时白班，休息两天；然后再转为连续工作四天，每天12小时的夜班。（佛蒙特工厂的员工通常在两周内连续工作七天每天12小时。）
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之后，佛蒙特工厂曾关闭了2个月但上海工厂仅关闭了约2周.
上海工厂帮助特斯拉在2020年实现首次盈利，也导致了马斯克的财富激增。
2021年1月，马斯克击败网络零售商亚马逊的老板杰夫·贝索斯（Jeff Bezos），首次成为世界首富。
“中国工人甚至不会离开工厂。”马斯克说，“而在美国，人们试图尽可能地避免去工作。”
“愿人人皆能繁荣”
把特斯拉当成“鲶鱼”的想法被证明是绝对正确的。比亚迪2023年正式超过特斯拉的全球销量。
特斯拉上海工厂
中国电动汽车已经开始在欧洲引发焦虑。“当我们决定从传统燃油发动机转向电动汽车时，我们落在了中国后面大约五到七年。”法国财政部部长布鲁诺·勒梅尔表示。
2023年9月，欧盟启动了一项调查，以确定中国的政策是否给予欧洲电动汽车品牌不公平待遇。尽管特斯拉在技术上并未受到调查，但其从中国出口的汽车可能面临关税处罚。
在美国，拜登政府试图通过《通胀减缓法案》来加强本土竞争力。白宫现在正在考虑提高对中国电动汽车的关税。
加州官员否认特斯拉在中国的崛起对该州有害。“这并不是一个零和游戏。”加州能源委员会主席大卫·霍克希尔德说道，他表示双方的电动汽车都会有“强劲增长”。
但根据Schmidt Automotive Research的数据，上海已取代佛蒙特成为特斯拉的全球出口枢纽，去年从中国向欧洲出口的汽车超过17.5万辆。
而根据市场分析公司CRU Group的数据，尽管中国的排放计划为特斯拉带来了数亿美元的碳信用额，但由于中国公司正在生产更多的电动汽车，碳信用额的价格正在下降。
尽管竞争日益激烈，但马斯克在中国仍然表现强劲。
2023年，马斯克在上海工厂
2023年，特斯拉计划在中国建设一家储能工厂。马斯克2023年5月访问中国时，宁德时代董事长曾毓群以16道菜的宴请欢迎了他。
特斯拉正在墨西哥新莱昂州建造的工厂也将使用中国供应商。据当地官员透露，其中几家企业将在那里建设工厂。
在中国社交平台微博上，马斯克先生发布了一张与中国领导人握手的照片。“愿人人皆能繁荣”（May there be prosperity for all）他写道。
（原文链接：https://www.nytimes.com/2024/03/27/world/asia/elon-musk-tesla-china.html。有删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