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行业最近新闻频出、持续动荡。
4月9日,因“低价倾销”,百世快递、极兔速递被义务邮政管理局整治,主要措施是停运部分分拨中心,并于当日执行。
而在同一天,顺丰控股一字跌停,且仓储物流板块普遍表现低迷,韵达股份、圆通快递、德邦股份、申通快递纷纷走弱。
而在此前,韵达股份就因为擅自将快递投入驿站等问题被上海消费者保护协会点名批评,并引发了不少用户的讨论:快递的服务质量好像越来越差了,很多人表示,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亲手收到快递了。
在这背后,是快递行业正在发生巨大变化的信号:随着移动互联网红利见顶、电商增速变缓,快递行业正在面临困境和“内卷”。因为商业模式雷同,“价格战”成为企业间竞争的主要手段,而随之而来的派单价格下降,也让不少快递员选择逃离。
快递行业正在发生什么事情?顺丰快递在行业中的龙头地位正在受到威胁吗?快递行业会发生大的变局吗?
01 顺丰亏损、极兔被罚背后
顺丰一字跌停最直接的原因,是之前发布的2021年一季度业绩预告。
4月8日,据顺丰控股披露的2021年第一季度业绩预告显示,公司归母净利润预计亏损9-11亿元。报告一出,所有人都表示意外和惊讶。
来源:顺丰2021年第一季度业绩报告
要知道,就在2021年3月17日顺丰披露的2020年年报中,顺丰的业绩还非常亮眼:2020年实现营业收入1540亿元,同比增长37．25%;业务量81．4亿票,同比增长68．5%;归母净利润73．3亿元,同比增长26．39%;扣非归母净利润61．3亿元,同比增长45．74%。
来源:顺丰2020年年报
谁能想到,仅过了1个月不到的时间,顺丰的业绩,却突然间好像就发生了大的反转。
归母净利润从73．3亿落到亏损11亿,巨大的数字落差引起市场恐慌,周五一字跌停后,隔了周末开盘顺丰再次跌停。顺丰这两次跌停都登上了微博热搜。
在2021年第一季度业绩预告中,顺丰解释了为什么会面临亏损:1 公司正处于新业务的拓展期,为扩大市场份额,需要持续加大对新业务的投入;2 去年疫情延缓了公司的资本性开支投入节奏,为了应对需求上行,公司不得不增加临时资源,但预计下半年可以看到收益;3 陆运业务增加,相应的成本也在增加;4 为满足春节不打烊的安排,公司在第一季度给一二线的在岗人员补贴创历史新高;5 同行竞争分走了部分业务。
在这些理由背后,可以看到快递行业龙头顺丰在方方面面所面临着的压力。
从顺丰的年报中可以看到,顺丰正在发展的新业务指的是公司旗下的快运、冷运及医药、同城急运、国际、供应链等业务。
来源:顺丰2020年年报
2020年,顺丰新业务的收入合计达到434．81亿元,占总营收的比例达28．24%;2019年,这一比例为25．63%。除了冷运及医药,各项新业务的营收增速均高于总营收37．25%的增速。
作为行业巨头,顺丰也不得不随时面临新的市场环境,在原有业务的基础上,寻找新的增长曲线。
如果回头再去看顺丰2020年的年报,我们会看到,亏损其实并不是在今年一季度突然发生的。
据安信证券的报告显示,在2020年上半年,受突发疫情的影响,快递行业的单量及增速均受到了较大的影响,但在2020年下半年,随着疫情之后的产能恢复,以及拼多多、直播电商所带来的电商件的活跃和持续增长,快递行业的单量及增速,均得到了较大的提升。
但据顺丰年报显示:过去一年,顺丰的市场份额收缩了2%左右,第四季度净利增速为16%,对比前两个季度均超50%,却发生了明显的放缓。
来源:安信证券
一直以来,顺丰主要以高价商务件、中高端电商件的快递业务为特色,运营策略有别于通达系的低价模式,也因此在品牌和营收规模上能够保持领先。
但据顺丰2020年的财报显示,2020年,顺丰的时效件业务收入同比增长17．41% ;经济件业务收入同比增长64．00%,贡献超过40%的整体收入增量。其中,“经济件”主要指以电商件为主的“特惠快件”,竞争激烈且利润不高——“经济件”的飞速增长,背后却是其参与价格战的代价。这一代价也反应到了其一季度的业绩上。
让顺丰不得不选择被迫应战的,是从2019年开始崛起的极兔。
2019年年底,从东南亚起家,背靠步步高系资金以及拼多多单量的极兔,在一年之内,便已达成了2000万稳定日单量。要知道顺丰、通达系们做到这个数字,用了十几年之久。
在此之前,电商快递的均价是2元,但极兔直接把价格拉至底价1元。持续一年的价格战,让快递企业苦不堪言,顺丰、中通等利润大跌都与此有关。据腾讯棱镜报道,2021年3月,义乌收件的最低价格再次被打穿到1元以下——这也是极兔被义乌邮政管理局宣布整治的原因。
2021年4月8日,据媒体报道:极兔完成一笔18亿美元的融资,由博裕资本领投5．8亿美元,红杉资本和高瓴同时跟投,投后估值78亿美元。这一估值已超过圆通、申通、韵达的市值,仅次于在港股上市的中通。而此前就有媒体报道称,极兔拟在美国上市,募资额可能超过10亿美元。
3月18日,顺丰高管在财报沟通会上谈到极兔时曾表示:“规模再大也守不住市场,这是我们从战略角度,看到的非常深刻的教训。”
02 “内卷”的快递行业
价格战,对于想要抢夺市场份额的企业来说,一直是一个有力且有用的方法。
起家于印尼的极兔,其创始人李杰,以前为OPPO印尼公司的CEO,通过借力OPPO印尼的销售网络,极兔在东南亚快速建立起快递物流网络,不到5年时间便成为东南亚快递龙头。
进入国内市场后,极兔速递迅速崛起。目前,极兔已接入拼多多、当当网、苏宁、有赞等十一家电商平台。实际上,外界一直认为极兔和拼多多关系暧昧,认为极兔的崛起离不开拼多多的扶持。
但在今年4月8日,拼多多通过商家版App发布声明,澄清与极兔的关系并非如传言所说,而是无特殊合作、无投资的关系。
“之前很少收到极兔的快递,但从去年开始,来自极兔的快递正在越来越多”,有用户向鞭牛士表示。
“对于极兔的进入一开始行业都不看好,但现在,极兔的发展远超预期”,有资深快递人士表示。
在极兔刚进入市场时,因为其派送体系尚不健全,选择由通达系代派。但从2020年7月开始,通达系各公司陆续向加盟商发出通知,禁止代派极兔速递的快件。2020年10月,这一合作已经完全终止。
市场普通的看法是,面对增速极快的极兔,通达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极兔使用它们的网络,却最终抢走它们的市场份额。
背靠着资本和电商平台的力量,极兔一路高歌猛进,并向原有的市场发起了挑战。
据一位极兔代理商向媒体透露:总部对义乌的许多拼多多商家给予了运费补贴,超万件的大单小件可做到1元发货。在义乌之外的散件,极兔则比照通达系8-10元的省外快递要低2元左右。
在这种猛烈的攻势下,通达系及顺丰等快递企业,只能被迫应战。
来源:安信证券
据国家邮政局数据,2021 年 1-2 月,行业平均单价同比为-20．2%,上市快递企业中韵达、圆通、申通 1-2 月单票收入分别同比分别为-24．2%、-15．6%、-19．7%。“行业回归常态后仍以价格竞争为主要手段,预计 2021Q1 通达系单票收入同比降幅区间为18%-20%。”安信证券指出。
所谓单票收入,就是快递公司递每一件邮件从顾客那里得到的收入。一单快递的完成要经过揽收、中转、派送和信息服务四个环节,面对单票收入不断下降的现状,企业利润和快递员的人力成本,不可避免的,会受到较大的影响。
于是,在总体快递单量还在保持增长的市场中,企业的利润和快递员的收入却不尽如人意,陷入尴尬的“内卷”。
据央视2020年的报道称,有的快递员称“每天都能派送200多单,早上六点就起来送到晚上,基本不休息;之前配送一单2块钱,现在只有1块2”。还有更极端的情形:“7月,到手派件费已降至0．4元/件,扣除短信费、电话费后,一单只能赚0．25元。”
快递单价本身因为之前多年的“价格战”已达到低位,在新的价格战中,利润被进一步摊薄,网点和快递员为了弥补损失,只能选择接收更多快递,而快递公司为了抢占市场份额又不得不继续降价招揽客户。一环扣一环,形成恶性循环。
03 快递行业会“变天”吗?
过去十年,电商的高速发展,给民营快递的野蛮生长提供了丰沃的土壤,但同质化竞争、薄利也成为快递行业挥之不去的标签。
在互联网红利见顶、电商平台纷纷入局快递行业的当下,行业的新一轮变化正在发生。
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上海交通委邮政快递专委会副主任赵小敏称,未来两三年内将是快递行业故事多发期,整个行业也将进入股权并购充分整合的时代。
“快递企业正在加速进入第二阶段的全方位竞争模式中,从公司治理、团队结构、资金储备,到解决方案、行业整合度、产业联合度。下一轮将是更高级别的‘战争’。”赵小敏说。
对于国内最赚钱的民营企业顺丰来说,这是一场不得不面对、需要打赢自己的战争。
在过去十年,“通达系”掀起的价格战风生水起,顺丰两度入局电商件均不堪成本压力而失败告终。
据东北证券的一份报告显示,早在电商崛起的2013年,顺丰就首次推出“电商特惠”服务,希望以此打入中低端市场,但结果是毛利率大幅下滑。
2018年,顺丰再次开展经济件特惠业务,运力端投入很大,再次造成盈利能力下滑:当年顺丰扣非净利润45．56亿元,同比2017年负增长5．92%,毛利率、净利率、净资产收益率全面下滑。这一年也是顺丰历史上股价表现最难看的一年:全年下跌,股价累计跌幅50%左右,使其不得不在当年下半年主动降低业务扩张规模。
2019年,顺丰再次选择进入电商件市场。在这个过程中,通达系(申通快递、圆通速递、中通快递、百世汇通、韵达快递的合称)在阿里的助力下,借助加盟优势、大量承接的电商件,快速放大了规模效应;同时,京东物流也在快速抢占市场。
但顺丰也在持续寻求改变。2019年5月起,顺丰开始向月结发件量1000票以上的客户推出“特惠专配”低价快递业务,价格可低至7-8元。2019年下半年,顺丰进一步降低了电商件价格,并与通达系的价格已相当接近。
据顺丰2020年财报显示,目前“特惠专配”的新业务占比已提升至28．2%,件量结构已超过时效件。但2020年疫情后,随着电商件急剧爆发,顺丰的运力开始出现产能不足的问题,亟待新的资源投入建设。
同时,为了进一步降低成本,顺丰也在尝试开放直营,拉起另一张低价的加盟式“丰网”。2020年下半年,“丰网”进入测试阶段。顺丰在财报会上透露:丰网2020年双十一期间突破了日均100万单,目前业务量在日均100-200万单左右。
“丰网要达到日均800万单才能达到平稳规模,预期再花6到12个月持续推进。”顺丰高管称,“目前丰网在战略角度是过渡阶段,不是第一序列,会优先控制好成本。”
另一方面,对于整个快递行业来说,从仅提供快递服务到向综合物流服务商的转型,也是所有的快递企业们需要共同面对的改变。
所谓的综合物流服务商,即为打造一个以快递为核心的生态圈。而这会是一个极具想象力的故事。
在2020年的年报中,顺丰称,“2020年,公司通过供应链业务摸索与客户实践,结合顺丰DNA(数字化、标准化、产品化)打造并逐渐完善聚焦于帮助企业客户更好地实现直达消费者(D2C)新增长”。在年报中,特别强调了其供应链业务的发展,未来将在综合物流服务商的路径上持续深耕。
2020年5月28日,中通快递董事长赖梅松出现在直播镜头前。在这场直播中,中通将场地移到了中通云仓仓库,加强从物流到商流的探索。赖梅松称:“中通未来不仅是一家快递公司,也不仅是一家科技公司,而是一家平台公司和生态公司。”
在电商红利逐渐弱化时,这成为了快递企业的长期成长逻辑。
对于以“黑马”姿态闯入快递行业的极兔来说,战争还远未到可以结束的时候。“价格战”带来的的优势,并不能代替行业的基础设施和整体格局仍需要改变的事实。
中国交通运输协会快运分会副会长徐勇认为:“现在整个快递行业的价格不是快递行业掌握着,是电商利用自己的货源优势,打压快递价格拥有定价权。快递需要提质增效,否则未来的可持续发展将会非常艰难。”
他也认为,此次义乌有关部门的介入整改很有必要,但力度还不够,应该多部门联动,改变电商控制快递价格的局面,让快递行业的竞争体现在消费者权益上。
赵小敏则在接受腾讯棱镜采访时表示,快递行业以价换量的竞争模式,有可能在今年的七八月份有所转变。
在赵小敏看来,几个临界点正在发生:无论怎么降价,份额都不会提升;降价了网点就会系统性出现危机,波动性非常大,拖欠工资、破产、跑路等等这些;通过不停的降价,公司的负债、现金流都会受到很大的挑战;以及关于社保和绿色化问题。
有快递行业研究人士曾经测算过,以中通现有的分拨中心和卡车数量来看,仅需3．5个中通就可以完全满足全国快递一年的包裹需求,也就是说,目前快递行业还需要淘汰1-2家头部规模的企业,整个市场的供需才有可能达到平衡。
至于谁能笑到最后?让我们把答案交给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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